昨天之前我没有看过第一季。因为双螺旋和十二只猴子（电视剧）给我的观感太坏，失望太多，脑子里已经把Syfy自动屏蔽了。昨天又看见友人的推荐,抱着“再吃一次垃圾食品也不会死”的情绪下载了S2E1，十五分钟之后就关掉，下载了第一季一口气看完，而S2E2是最后的高潮。Syfy，all is forgiven! 以现在看过的12集为标准评价，The Expanse是十年来最好的太空歌剧作品。星战已死，只剩下乔治卢卡斯的生意经。太空堡垒卡拉狄加在第三季之后转入政治说教，只能放弃。而广受好评的Firefly，不但一季而亡，在细节表现力和科技的严谨程度上比The Expanse差一个层次。 “太空歌剧”(Space Opera)向来是科幻影视中最难拍好，最难讨好观众的一个子类。这个名字本身就有点贬义，就像星战1,2得到的酸葡萄评论那样：“披着星际世界外衣的王子公主故事”。然而星战1,2确实是伟大的电影，不是它的故事有多好，而是在当年那个技术背景下创造出太空战舰，死星，空间战斗场面等等耳目一新的科技表现。再加上黑勋爵和尤达这样的偶像级人物，成就了它的伟大。然而星战在技术细节上的粗疏，1,2中就有反映，比如“挥舞光剑格挡激光”之类科学笑话。那时还无伤大雅，到了星战3着力构造地面的异世界时，就全面爆发出来，弄成了一部拙劣的儿童奇幻片，收获无数恶评。至于星战的“前传”和“后后传”，那是和漫威出品一个性质的东西，不值得讨论。 太空歌剧的本质和难点都在于构造异世界，并反映人类（或者外星智慧生命）在这些异世界中的生活状态。文学作品在这方面有天然的优势，既可以花费大量的篇幅细腻构造细节，又可以忽略那些照顾不到或者想象不出来的东西。但影视的束缚就大了：大致固定的篇幅决定了你必须简明扼要直切重点，而画面的形式又把镜头中的每个世界细节暴露在观众审视之下。阿西莫夫的《基地》系列就是超一流的太空歌剧。他很聪明地忽略了绝大部分技术上的世界细节，而把重心放在故事发展，人物塑造和形而上的讨论上。否则以这部作品的时间和空间跨度，累死他也写不完，还很有可能弄巧成拙（阿西莫夫在他那个三巨头的级别，从来就不以技术功底和想象力著称，比起“钻石一样硬”的克拉克差得远）。因此，我谨慎不看好目前正在酝酿的“基地”系列电影。 The Expanse的故事和人物塑造并不算太出色。故事上，Syfy编剧乱搞支线，切得七零八碎的坏习惯仍然存在，幸好这次有一部优秀的科幻小说作为原本兜底，还不至于搞到双螺旋那种失控的程度，在第二季慢慢收拢了。人物上，男一号不但长得像权力的游戏中的囧哥，角色风格也像，都是第一眼路人，看久了才能慢慢顺眼。男二号的表演就比较挫了，在狂躁暴力与世故深沉之间把握得很不好，经常生硬切换。女选手几乎没有一个亮眼的，尤其是毛小姐和英国腔的黑妹子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。男一号原先的女友其实还行，可惜第一集就领了盒饭（同样领盒饭太快的还有火星军官Lopes）。真正的例外是烟灰嗓子的印度“wupo”，这位演员在反恐24小时中演恐怖分子老婆的时候就给人深刻印象，这次仍然抢眼，那种正邪混杂的复合人格和骚包炸天的衣品都很有意思。还有一个小配角就是老黑人手下的女副官，寥寥几个镜头，但气场强大风格邪魅。 本剧真正强大的地方就是细腻考究到惊人的世界细节，和非常严谨又不失想象力的近未来技术考量。出现在一部电视剧中，尤其是向来cheap的Syfy电视剧，真是一个异数。有多好呢？比经典的太空堡垒卡拉迪加好了整整10年（也就是实际的时间差）。比胡吹海吹的《普罗米修斯》好了两个数量级。《星际穿越》和《地心引力》牛气吧？但本局的技术自洽度比它们更好，bug比它们更少。这种成就不止是投资的问题，这次的编导组和技术指导真是有神级的发挥！ 下面以S2E2后半部的战斗场面作为例子，看一下细节究竟有多美： ——战斗前船舱排气减压（以防击穿后着火和气流肆虐），人员穿压力服（以防击穿后失氧），自由浮动物体（咖啡杯）收好（以防战斗中乱飞伤人），这种类似于空间战军事条令的细节，其他短评都已提到，这里不多说。但请仔细想想它们的合理性和创作者的周密考虑。 ——逼近空间站时，Rocinante紧贴在运输船的屁股后面，这是雷达盲区。按照计划，Rocinante要冒充船体脱落漂浮物体逼近，于是它从盲区中出来的时候主发动机并未点火，能看见它滚转而出。细节是：我们能看见只有船头部一侧的姿态调整推进器(thrusters)喷了几下！这才是造成自旋和漂浮物假象的正确操作。更精妙的是，镜头切回船舱里，刚才平稳悬浮的咖啡杯转起来了——真空失重状态下的相对运动，船的自旋并没有转导到咖啡杯上。本剧技术指导脑子里是建了多好的一个现场模型，才能想到这点！反观其他科幻影视，经常是飞船逼近目的地的时候尾部主推进器还烧得透亮。漂亮是漂亮了，但恰好弄反：这时候是减速，尾部得熄火，前面的制动推进器才该点火。请复习牛三和基本的轨道运动常识。 ——很多人对飞船近战中使用加特林速射炮表示不解，因为这在空间战中显得太low，而且小炮应该无法击穿船壁。据说原著中确实不一样，致命一击使用的是鱼雷。然而，在本剧的设定系统下，这是完全合理的。这是一部近未来硬科幻，技术上以现在的科技为底本，但都有进步。太空船设计中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船体总质量。使用喷射推进的船，尤其是小船，绝无可能把整个船壁设计成带有厚重装甲，只要强度上能够支撑本身结构、内压力和机动就为止了，剩下的重量分配都要去配合牛三定律。因此近战中加特林速射炮绰绰有余，你敢把太空战斗艇做成坦克吗？例如当代真实技术中反装甲战机和直升机的30mm加特林炮，穿深起码80mm的均质钢甲，而剧中的炮显然可以做得更大口径，在真空中还不带减速的。于是我们看到炮弹像穿纸一样从船体上对穿而过….. ——各种战斗场面中我们经常看见一颗子弹把人打得向后飞出去。这是不真实的，因为子弹的生物杀伤力虽大，但质量太小，所以动量相对人体的质量可以忽略，尤其是穿过去的情况，动能转移只是一小部分。正确的被击杀姿势是原地倒下，像麻袋。打中前额了脑袋才可以向后仰一下，因为脖子是活的（S2E2结尾疯狂科学家就是这样死的，姿势完美）。这个情况在S2E2的战斗场面中也体现得很充分，炮弹打中了船，要么你就粉碎（结构完全破坏了，比如那个不幸的没装主角的接舷舱），要么炮弹穿过去你不带晃一下的（比如两艘船对飚加特林，敌船一直到被打黑灯，都没带晃一下）。而敌船那一记炮口带电离火焰的轨道炮，动量应该十分大（轨道炮的概念就是电磁加速的金属弹丸，理论上你能提供多大的瞬发功率就能做到多重和多快，没有限制），但由于没有打正，只是在Rocinante背上擦出个融化的大口子，这时我们可以看到，Rocinante不是被打晃了，而是转起来了！因为打偏它获得了角动量！太精细的考虑。 ——战斗场面中，不管船里船外，关于机动造成的G的考虑无处不在。星战之类电影中飞船高速机动，乘员还跟没事似的满地乱跑，我们只能假设它有自适应重力场发生器之类的黑科技（或者是技术指导太挫）。在本剧中，显然人类还没有任何重力模拟技术，于是失重状态下的各种机动过载成了附骨之蛆。我们可以看见驾驶员每次机动都要提醒大家，无束缚的船员被满天乱甩，比如正在进行损管作业的肌肉男，用磁力靴都粘不稳（本剧中无处不在的磁力靴也是一大亮点，甚至有标准的操作规范，碰脚跟=开关），他老大担心他被摔死一点都没错。而有束缚的船员都在座椅上被过载压得龇牙咧嘴，跟地球上战斗机飞行员的高G机动过载一个道理，厉害的能让你爆血管甚至暂时失明，只是太空中少了真正的地球重力，可能会好受一点。最最让我佩服的一个细节出现在E1E2连播的1:12:05，加特林炮弹穿过船舱，弹洞口金属融化，在船舱中拉出一道道星星点点的轨迹，这是融化金属的飞散，悬浮在空中是因为失重。然而飞船一做机动，前景中各乘员照样龇牙咧嘴，背景中那轨迹立刻掉地上了：机动加速造成的假重力。这-都-能-照-顾-到！ ——突破空间站后，小伙子突击队员脸上挨了一枪，本来正在可惜口音这么萌的孩子又领了盒饭，他却站起来了。原来敌人用的是胶体子弹。一瞬间觉得这是开玩笑，却越想越合理。空间站的卫兵相当于狱卒，是对内不对外的，用的武器是防暴武器。使用胶体子弹的原因是为了内部镇压时开枪不至于击穿空间站外壁！当代美国的空警也使用类似的技术，在高空客机上可以开枪而不至于射穿机舱失压。 如果硬要找bug，这一段能发现两个。一是飞船战斗实在是贴得太近了，让本来是近程防空系统的加特林炮成了大杀器。这种距离根本不用担心被敌人击中，应该害怕的是冲撞，一撞大家都完。镜头中那种杂技式灵巧，盗贼绕圈砍战士一般的机动操作，使用thrusters的失重飞船是做不出来的，不管你软件和微操作有多好。因为thruster，尤其是姿态控制使用的冷推进器（看片中的雾状喷射显然是），推力相对于船体质量太小，绝对做不了脚踏实地才能做出的灵巧转向和加速。所以飞船的战斗应该是完全超视距的，使用制导武器（鱼雷/导弹），而相对的近程（起码1000身位以上吧）才能使用超高速无制导弹丸，比如轨道炮。当然，片中有它的解释：敌人有隐身技术，超视距作战就是找死，所以特地要贴身肉搏。不过贴到这种骑脸的程度，恐怕也是出于视觉效果的考虑吧。第二个是接舷舱着舷那个粗暴的速度…..就算是地球人也该震死了，不要说是粉骨头的belters。实际上任何空间飞行器的对接都应该是小心翼翼的，要慢慢调节同步。就算你是一件武器，做得格外坚固，那空间站外壁也经不起这样撞，舱里的血肉之躯更经不起。然而这些小bug都是数量程度上的，这一段我没有发现任何硬伤，只有完美的调度和镜头语言，丰富到炫目的细节，和谐的技术设定和想象，刺激的节奏和配乐。完全有身临其境的感觉。 总之，S2E2这一段战斗是近十年来我看到硬科幻影视的巅峰，在一部太空歌剧中出现尤为难得。据说第一季财务血亏，恐怕也是制作上钱花得太狠了，而Syfy的发行渠道并不出色。质量上，我相信任何科幻迷都会欣赏本剧的努力和成就。希望The Expanse不要步Firefly中道夭亡的后尘，也希望Syfy的老板比Fox那些白痴更有追求。 ==================== 第四集的更新： ==================== 这集画面技术细节多得辣眼睛，原著、技术指导和设计组太帅了。基地弄一大堆移动喷射器帮助调整超大船的姿态，这个点子从前还没见过，想想是有道理的，非常赞！那五号这么大的船，不能像小船一样在侧面用冷喷射器调整姿态，自重太大带不动。它的方向控制是靠后面那一个环的热喷组，一侧推力大一侧推力小来获得转向。所以在起步时不好用，容易造成自旋。正确用法应该是在高速状态下微调，当它转向到位的时候都跑出去好远了，转弯半径十分的大。因此起步时用辅助设备硬掰到位再点火，效率要高得多。都可以想象操作的原则：两边都有一群小喷射器顶着，通过推力差和负反馈控制来达成正确姿态，才不会自旋。 关于空间飞行器减速阶段需要*前喷*，这么基本的原则，以前的空间科幻片几乎全弄错了，包括Cargo这么好的片子都不能免俗。本剧在这个问题上是彻底拨乱反正。说到这个问题，那五号这种大笨猪的设计，而且我注意看了船头没有喷口，从高速段到减速段的倒向操作不是一般的麻烦，需要在航线上绕个大弯才做得到。 这集比较二的是那个“手指按着核弹”的桥段。我理解编剧你要突出男主的英雄气概，但这个问题有那么难绕开吗，拿个东西顶着不行吗，就算你保险系统是智能滴，非得用手指，我宁可把手指切下来用胶带绑在上面（不要说你没有，刚用自紧胶带堵了衣服的漏洞），也不要等着被蒸发... ================== E2E6更新 ================== 这一集故事不错，算是第二季的前后过渡集。先指明一点：未来世界不懂中文是会要命的！ 这集引起注意的是Epstein的手机（Solomon Epstein, 这个名字取得相当幼稚，就像是作者来搞笑的，就差指着鼻子说：又一个犹太人，Einstein二世)。 这个手机是100多年以前的，造型考虑很细致：虽然也是透明平板，但下面还有个金属框，还有个貌似电池/插座的突出部件，屏幕下方也还有固定的操作按键。证明那个时代的手机技术还不够好，起码还做不到电池和控制电路的无痕。

这个是当代的普通手机：

可以看出技术的进步。 但即使是当代，手机也是有高级低级之分的。这是穷鬼警察Miller的手机：

大路货，但仍然可以做到平面投影：

可以当Electronic Key用来开锁：

Miller的平板，也是低端货，可以立体投影，但需要辅助设备，下面的高端平板就不需要：

还可以手势操作，把显示甩到电视屏幕上。证明所有设备的全无线连接和智能分析操作系统是基建了，即使在Belt这么穷的地方

阿三婆的手机显然高级点，自己就可以投影：

这是阿三婆手下私人侦探的手机，很清楚是全透，看不见任何电池和电路结构：

甩图片是投影甩到屏幕外的

文件模式下写满数据时：

阿三婆的平板，看视频用的时候：

同一个平板，自己就能投影：

同一个平板，现在是文件模式，跟视频模式操作按键都不一样：

老黑人的平板，跟阿三婆的同款

Miller借用这块，放在桌上直接手操立体投影：

火星军人的平板，看得出操作系统风格不一样。不知是因为技术差点还是军用，不是全透的，有两个金属把手：

当然最酷的还是这个Geek装备，脑波/瞳孔/手势混合操作。如果说手机相当于现在的手机，平板相当于笔记本计算机，这个就相当于大型工作站的界面了。

整部剧的信息设备设计精美，细节丰富，层次分明，考虑周到，简直可以作为未来的业界标准。只是全透的设计太难实现了，光是无痕电池就不知道该怎么做出来。也许围着边缘镶一圈？